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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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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“這個、這個……唔, 還有這個。”

進屋後,桑寧寧幾乎是把所有她能找到的草藥全部翻找了出來。

容訣就綴在她身後,一直安安靜靜的, 沒有出聲。

直到桑寧寧將從錢芝蘭和丹藥坊那兒得來的東西全部找出, 再也翻不出什麽藥來,才堪堪回過頭去。

看清身後場景後, 桑寧寧眼神飄忽了一下:“……好像有些多?”

回應她的,是一聲抑制不住的輕笑。

“不多。”容訣搖搖頭, 將懷中捧著的丹藥放在桌上,聲音含著歉意,“是我的傷有些麻煩,要浪費師妹許多藥材了。”

桑寧寧搖頭:“不浪費,就當……”

就當什麽呢?

就當償還他托人帶來的那些漂亮衣裳?就當感謝他為自己修補好了小風鈴?就當對他那日撐傘而來的感謝?

好像都是, 又好像都不是。

對上那雙溫和的眼眸,桑寧寧心跳變得更重, 莫名有些慌亂。

她找不到理由。

桑寧寧微微擰起眉毛, 想了一會兒, 又陡然松開。

她緩緩道:“就當……我這個做‘妹妹’的, 對兄長的關心罷。”

是了。

他們可還曾有一段“兄妹之緣”。

容訣莞爾,也不再追問這早就破除的關系到底值不值得如此銘記於心,只淺笑著說了聲“好”, 而後就坐在桌邊, 為自己上藥。

桑寧寧沒在意, 直到她眼底餘光不小心掃到。

嗯……嗯?

桑寧寧再次皺起眉頭。

她依稀記得,在給自己上藥時, 容訣那不用質疑的眼神和強勢的態度,連一道淺淺的劃痕都不曾放過。

現在輪到他自己了, 他就打算這樣敷衍了事?

勝負欲久違地在心中熊熊燃燒!

“你不能這樣上藥。”

桑寧寧三步並作兩步上前,一把奪過了容訣手中的膏藥。

面對容訣詫異的目光,桑寧寧略擡了擡下吧,索性一撩衣袍在容訣對面坐下,語氣強勢道:“我來!”

容訣無奈地牽起嘴角,試圖阻攔:“師妹不必……”

桑寧寧才不會聽。

好不容易有個能名正言順的壓制容訣的時候,她怎麽會放過?

學著當日容訣的模樣,桑寧寧小心地牽起他的手指,仔仔細細地將可以愈合傷口的膏藥塗抹其上。

對面人低垂著眉眼,臉色依舊偏白,唇上帶著一點血色,不似修仙劍客,倒像是寺廟中垂眸憐憫的神佛。

而現在,這尊神像正任由她動作。

乖巧得好像哪怕現在她用手掐住他的咽喉,他也不會有絲毫反抗,只會輕輕顫著睫毛,縱容又無奈地勾起一抹淺笑……

“可以了,小師妹。”

指腹所觸及的皮膚冰涼如玉,但桑寧寧卻宛如觸碰到了一團焰火似的,莫名有些燥熱。

因著容訣如今修為被廢,內丹被毀,用不了那些上品丹藥,所以桑寧寧只胡亂纏上了紗布。

“你的傷,能治好嗎?”

容訣正了正腕上的紗布:“師妹口中的‘治好’是何意?”

桑寧寧:“重新拿起劍,再入仙途。”

那怕是再不可能了。

容訣笑了笑,輕描淡寫道:“可以。”

桑寧寧眼睛一亮:“要如何做?”

容訣頓了頓,對上了那雙眼尾上揚的漂亮眼瞳。

神使鬼差般的,他笑了起來,說出了那個不可能的方法。

“我曾聽聞過一個法子,說若有玉容枝為引,愛人之血為形,即可重塑金丹。”

但他是怨魂。

怨魂只剩執念,從不會愛人。

桑寧寧卻不知道這些事。

她追問道:“那玉容花哪裏——”她停了下來,顯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,於是整張臉都不自覺地皺了起來。

“這花,只有容家有嗎?”

她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要“壓容訣一頭”的打算。

看她如此苦惱,容訣卻笑了起來。

“離恨天境中也有此物。”他不緊不慢道,“倘若師妹日後能在宗門大比中取得不錯的成績,被選中去離恨天境的話,倒是真有可能得到此物。”

聽起來不難。

對於自己的劍法,桑寧寧極有信心。

“我現在已是築基巔峰,只差一個契機便可——”

化得金丹。

這話沒說完,因為桑寧寧徒然意識到了不對。

大師兄剛被剝丹廢修為,自己這麽開口,豈不是在對方傷口上撒鹽?

簡直就像是幼年桑雲惜抱著外頭買來的布玩偶,一臉天真無害地問,為什麽從來沒見過桑寧寧抱著自己的玩偶一樣。

容訣倒是沒什麽反應,桑寧寧先明白了什麽是“愧疚”。

泛著淡淡苦味兒,恨不得對方直接砍自己一劍。

桑寧寧眼神飄了飄,落在了那些被容訣帶回來的碎裂的草藥上。

她隨手撿起一截,生硬地轉移話題:“這東西,有什麽用處?”

容訣反問:“小師妹覺得它像什麽?”

“續魂草。”

容訣頷首:“確實是續魂草。”

只是加了點別的東西。

續魂草可治療外傷,無需任何靈力為引。

可倘若在它於日中之時,長至鼎盛,而後再被人踐踏,佐以怨氣相輔,就會喪失本性,化作另一種東西。

——斷魂草。

容訣嘴角噙著一抹笑,彎起眉眼,似是忽然間心情極好的模樣。

他撚起一截斷魂草,隨意折了幾下,笑吟吟地看向桑寧寧:“今日那幾人,曾經也欺負過小師妹麽?”

桑寧寧一楞。

她其實有些記不清了,但既然容訣問了,她還是回答道:“似乎有?我記不太清了。”

反正最多是些口舌之爭,說些亂七八糟的話,桑寧寧也從不往心裏去。

“這樣啊……”

容訣發出了一聲無意義的嘆息,尾調上揚,輕輕散在了半空中。

他望向桑寧寧,笑了起來:“師妹最近和玉容劍磨合的如何?”

玉容劍……

桑寧寧嘴角一抽,面上的神情驟然生動了起來。

該說不說,從某方面而言,這劍確實不錯。

外形華麗,鋒芒難掩。

舞動時還有流光於劍身閃爍,恰似晴天湖面,浮光躍金。

但是——

桑寧寧將劍拍在桌上,言簡意賅道:“它不喜歡我,我也不喜歡它。”

這劍太倔了。

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得到劍的經歷不太愉快,桑寧寧總覺得這劍也古裏古怪,像是內裏有一股氣在控制似的,自己都能和自己打起來。

容訣笑了笑,擡手摸了摸劍身:“還需要磨合一段時間罷了,小師妹且先收好。”

不是什麽別的原因。

只是有一截他的指骨,加之有怨氣覆於其上,才會讓桑寧寧覺得不適罷了。

將劍還給了桑寧寧,容訣輕巧地轉移了話題。

“現在應該還沒到小師妹練劍的時間,若是空閑,小師妹不妨來幫我將這些廢棄的草藥再折幾下如何?”

可以到是可以,但是——

“這有什麽用?”

面對桑寧寧的詢問,容訣維持著淺淡的笑意,陽光透過縫隙從四面八方照射進來,宛如根根繩索將他束縛。

他動了動手腕,腕上的金玉撞擊聲叮咚作響。

桑寧寧心底浮起了一絲淺淺的困惑。

剛才……大師兄腕上有這些嗎?

“沒什麽用。”溫和的嗓音打斷了桑寧寧的思考,“閑得無聊罷了。”

確實。

大師兄現在不能練劍,也不能修煉,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些事做了。

桑寧寧圓了邏輯,也重新坐回到了容訣的身旁。

“我與師兄一起。”

……

湖心竹屋內一片歲月靜好,卻不知外頭早已鬧得天翻地覆。

“容、容少,又有一個外門弟子突然高燒不退,還說渾身疼痛難耐,口中叫嚷著,要我們、我們……”

“要我們做什麽!”

前來匯報之人將頭埋得更低:“要我們,殺了他。”

“荒唐!!!”

容明晟一拍桌子,色厲內荏道:“來找我做什麽?!還不快去找醫藥堂的弟子來?!”

雖說比不上明堂洲,但青龍洲作為主洲,醫藥堂內也是常年有幾位明堂洲弟子駐紮的。

勉力維持住了自己的威嚴,容明晟內心卻更加慌亂。

這些人都是被他派出去找容訣麻煩的——這件事也是在二師兄陰之淮的默許下進行的,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妥。

但偏偏、偏偏如此……

正當容明晟出神時,一個管事進來。

容明晟當即起身:“可是把人帶來了?”

“回稟容少,人、人不在哪兒……”

“不在?”容明晟楞住,下意識反問,“那他能在哪兒?”

一個廢人而已,還能飛出天外去?

聽到這個問題,管事將頭埋得更低:“桑仙長將他接回了自己的住處。”

容明晟下意識喃喃道:“雲惜師姐?可她不是自己——”

不!不對!

容明晟驟然反應過來,旋即怒火中燒!

好哇!這一個兩個竟然敢聯起手來對付他!

這怒火燃起的太快,以至於容明晟自己都未曾發現,在怒火之下,更有一絲難言的委屈和不解。

他只是驟然騰空禦劍而行,直接飛到了桑寧寧所在的那片小竹林旁。

倒也湊巧。

本來容明晟還在思考該如何讓桑寧寧見他,誰知竟然在湖邊先看到了那道清雋的身影。

藍衣若晴空,白紗覆其上。

倒真有幾分仙人臨世……

容明晟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,下一秒怒氣更甚。

明明已經成了個廢人,還擺出這幅做派幹什麽?!

“容訣!”

他怒氣沖沖地上前,握緊了腰側的劍,一字一頓道:“那些外門弟子——他們自從見過你後,無不是重病在床,身上疼痛難耐,道道抓痕,簡直比死還難受!你說這是不是你幹的!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我就知你要狡辯——”

話音未落,容明晟卡了殼。

他瞪大了雙眼,活像見鬼似的看向了容訣:“你、你說什麽?”

容訣輕笑了一聲,將手中的一截斷草拋入湖中。

做完這一切,他才轉過身,對上了容明晟的眼睛,語氣溫和道:“我說,是啊。”

語如臨江仙,卻又似惡鬼來。

與容訣的從容不同,容明晟驚慌失措,甚至不自覺地倒退了幾步。

“不、這不可能……”他不自覺地吞咽了一口吐沫,“你怎麽可能做到?你已經是個廢人了,你完全不可能……”

“有什麽不可以的。”

容訣忽得揚起了一抹笑,將手中的一截斷草遞了過去:“只要我想……”

“啊啊啊啊啊!”

容明晟宛如見到了煉獄惡魂般的,爆發出了一陣淒厲的慘叫。

他一把揮開容訣的手,漲紅著臉,喘著粗氣道:“拿開!——我說拿開!”

“拿開麽?”容訣隨手將斷草丟棄,語氣輕柔又遺憾,“我記得那個總是喜歡穿黃衣的外門弟子和你關系不錯來著……”

容明晟悚然一驚。

一種被某種未知黏膩的視線盯上的詭異感讓他不寒而栗。

他知道自己不該問,可此刻卻像是控制不住般地,哆哆嗦嗦地問了出口:“你、你把他怎麽了?”

容訣嘆了口氣,語氣依舊溫潤有禮:“我沒把他怎樣。”他微微側過頭,看向了那截已然快要沈底的斷草。

“應該說,是容少爺你將他如何了。”

輕柔的語氣,上揚的尾音,帶著說不出的詭譎。

容明晟渾渾噩噩地看向了那截斷草,驟然發出了一身尖叫!

“不去撿嗎?”容訣笑吟吟地開口,並為掩飾自己的惡意,“或許,還來得及呢?”

那截斷草從湖邊一路飄到了湖中央,正打著旋兒的下沈。

容明晟臉都白了,呆呆道:“可我不會水……”

“那很遺憾。”

容訣望向湖面,柔和的面容上倒映著波光,隨著春風吹拂,幾乎要將他的面容割裂。

他溫柔地折斷了最後那根草藥,輕輕下了最後的斷語。

“是你,親手害死了你曾經的朋友。”

容明晟宛如被人使了定身術,神色驚恐,偏偏又動彈不得。

須臾後,他才終於反應過來。

“一派胡言!”

對於容訣的恨意超過了其他情緒,容明晟努力虛張聲勢,手卻不受控制地發著抖。

可開口時,他的語氣卻又十分暢快,像是抓住了容訣的什麽弱點似的洋洋得意。

“桑寧寧——我問你,容訣,桑寧寧她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?!”

竟然提起了她。

容訣眉梢微動,覆又輕輕上揚。

臉上笑意不變,但眼中又似乎多了什麽。

他終於正眼看向了容明晟,唇角的弧度揚起。

“你也很在意她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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